創業真好

要成功，你得擁有高度好奇心，像個孩子般看世界

如果你是一間有才華、有天賦的公司，那你不能浪費這份潛能，「要做只有你做得到、而別人做不來的事，」如果別人也能做到，就讓別人做。

~黃仁勳
https://tinyurl.com/mysm9cf9

2020年7月8日，一個歷史性的時刻，近年主力發展AI運算的繪圖晶片廠輝達（Nvidia），市值首度超越電腦處理器龍頭英特爾（Intel），股價收於408.6元，比一年前成長160%，市值逾2,513億美元（折合新台幣約7.4兆），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晶片公司，也昭示了AI運算時代到來。

輝達被華爾街看好，主因是該公司近幾年已將其核心業務，由原本的GPU繪圖晶片，拓展到資料中心、自駕車和AI等領域。

在這背後推動轉型的，是去年甫被《哈佛商業評論》選為最佳CEO的台裔創辦人暨執行長黃仁勳。

講到激動時，他甚至會手握拳，捶自己左胸心臟位置，強調領導者做決策時，不必怕輸，不必怕失去權力或面子，「只要對得起自己，即使失敗了，也不會失去信任，」「唯有當你欺騙自己、不肯承認錯誤，才會失去人們信任。」

究竟一間繪圖晶片公司，擁有什麼DNA，能成為全球一流軟硬體科技公司的軍火庫？以下是專訪紀要。

要成功，你得擁有高度好奇心，像個孩子般看世界
《商業周刊》問（以下簡稱問）：為什麼早在2010年，你就有勇氣帶領輝達布局人工智慧、自動駕駛等，當時並不熱門的領域？

黃仁勳答（以下簡稱答）：與其說勇氣，不如說是好奇心。要成功，你得擁有高度的好奇心，要一直問：如果這樣做，是不是會變得很棒、很令人驚嘆、很美妙？這是一種想像未來的方式。

與其說（領先布局）是一種受苦、掙扎的過程，這其實更像在玩，你要像個孩子般看世界，不要變得犬儒。

問：當時你怎麼想？為何認為這是未來？

答：當我第一次認識深度學習（編按：人工智慧的次領域）研究者，向我解釋這套系統的未來，你可以想像，這會是很有潛力的技術。就像你第一次認識一個小孩，你會馬上察覺，這個小孩有潛能。

我的第一個想法是，如果我們持續往這方向研究，有一天會非常驚人。第二個想法是，我們可以為人工智慧增添許多價值，做出很大的貢獻。
要成功，你得擁有高度好奇心，要像個孩子般看世界，不要變得犬儒。

轉型不只是下命令，而是描繪出未來
問：2010年，你將輝達重新定義為人工智慧運算公司，不再只是繪圖晶片公司，這過程經歷最大的挑戰是什麼？

答：要改變一間公司的方向很難，包括員工、你自己、客戶，都會驅使你往舊的方向走。就像一條河，在原先的河道上湍流非常快速，要改變水流的方向，是非常困難的。

你只能每天、每天，一點、一點的改變，每天說關於新的方向、新的未來的故事，就像傳道一樣，每天我都試著說服我的公司。因為這不只是命令，而是你得描繪出新的未來。

問：在管理層次，什麼是最難的？是改變心態嗎？還是如何在新舊事業間配置資源？

答：形隨意轉（body follows the mind），改變心態最重要，心態改了，其他事都只是管理實務。告訴員工這個多做一點、那個少做一點，這很簡單；但要激發人心，讓人們願意相信你所想的、相信你的心，很難。

問：你很有領袖魅力，應該很容易取得員工信任吧？

答：這其實不是信任。他們信任我，但他們未必能理解。首先必須理解，其次才是相信，這攸關我怎麼去描繪願景，讓每個人都可以往那方向前進。

問：你怎麼讓員工理解？是用E-mail嗎？口語溝通嗎？

答：各種方法，不管是出現新的事證，或有關人工智慧的成功故事，或公司內有任何小小進展，我都得表揚、慶祝。

就像你在養小孩，當他們做了好的事情，你要馬上鼓勵：「喔，這太棒了！」當你看到別人做了什麼很好的事，你也要說：「嘿！你看看他做得很好。」經營公司跟養育一個小孩其實很像。

不要浪費才能，在別人已經做得夠好的事情上
問：這種漸進式的轉向，跟過去你進軍手機處理器市場很不同。當時你花了公司營收約兩成去購併企業跟研發產品。

答：我們開發Tegra（輝達手機處理器產品名稱）時，我以為我們可以對手機處理器有很獨特的貢獻。但世界變得很快，4年之後，產業從3G升級到4G。3G時代，手機通訊基頻市場有很多玩家；但4G時，只有高通，他們做得很好，幾乎宰制了市場。

我們為什麼要浪費才能，在別人已經做得夠好的事情上？

問：這是你決定退出手機市場的主因嗎？

答：這是巨大的改變，使我們幾乎不可能在行動裝置市場成功，而且後來，大家都可以做手機處理器了，同時高通在這產業占有一個很強大的位置。

所以我（向同仁）說，大家都可以做這件事，對我們來說不獨特了，我們退出吧。

問：這對你來說是很難的決策嗎？

答：不。

問：你花了多少時間決定退出？

答：只有一天。當時我問自己：高通如此強勁，我們還能持續對行動裝置市場做出貢獻嗎？這個產業還需要我們嗎？如果這個市場跟產業已經發展得夠好了，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浪費才能，在別人已經做得夠好的事情上？

我不記得確切是哪一天，但那天，我發了封E-mail給所有管理階層說：「夥伴們，我們再也無法在這產業做出獨特貢獻，這產業已經不需要我們，讓我們退出吧。」

問：很多老闆做出這類決策時，員工會抗拒，認為市場還有發展，畢竟當時你們仍是手機處理器市場第五名，那時有人對你說類似的話嗎？

答：的確，當時這還是一筆大生意，每年有好幾億美元。但沒有人這樣對我說。
不是因為我的命令不能被質疑，事實上，我常把意見丟到檯面上，每個人都可以批評。員工批評或質疑我的策略，我是沒有任何芥蒂的。

但這（退出手機市場）無關於策略，關乎你存在的意義。

什麼樣的工作是Nvidia應該做的？（舉起右手4指條列關鍵問題）我們應該做只能賺錢的事嗎？我們應該做有「一些」市占率的事嗎？那是我們的標準嗎？或者，我們該做只有我們能做到的事？

做只有我們能做到的事，那是我們存在的意義。

問：這是你們公司的DNA嗎？

答：沒錯，獨特的人才、獨特的公司，應該做獨特的事。如果別人也可以做到，那就不獨特了。

我們是間有天賦的公司，而我是這間有天賦的公司的CEO。花個一秒想想，這世上有多少人，有多少公司可以說，我在我所做的事情上是全世界最好的？幾乎沒有！你對你的員工、對你的公司都有責任，你不能浪費這不可思議的才華。

好戰鬥，景仰拳王阿里、李小龍
問：你很強調獨特與意義，是否在成長過程中，有任何人這樣告訴過你？或你有什麼模範，讓你有這樣的信念？

答：我景仰很多人，包括藝術家、作家、運動員、商人等等，例如穆罕默德．阿里（拳王），李小龍也是我的英雄，一個那麼年輕的人，對世界有非常大的影響，你必須仰慕他。還有張忠謀，他對世界的貢獻，你沒辦法不景仰。

問：你提到拳王與李小龍，很多人說你像拳擊手。

答：是，我很擅長戰鬥。

問：你的朋友也提到，你很有危機意識。

答：我是個很有警覺性的人，我一直在工作、一直很專注，不一定是對危機有感覺，而是對所有事情都很敏感，對我的公司、對我身邊的人，對這產業正在發生什麼事，這可能跟我總是在思考有關。

只有不能承認自己錯誤的人，會失去人們的信任
問：這也包括你對手機產業的敏感。那手機處理器的挫敗，對輝達後來的發展有影響嗎？

答：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，但沒有。

問：為什麼？

答：因為我並不怕輸，輸對我而言不代表任何意義。我們試圖想做行動裝置的生意但失敗了，那又怎麼樣？

我認為，生意上的失敗並不重要，而是我們有沒有學到些什麼？看起來我們並沒有浪費任何錢，也沒有浪費時間，我們盡所能做得最好了。

問：台灣很多創業家，一開始也不怕輸，但當他們成功之後，變得很怕失敗，所以就按著老路走，因為有太多東西可以失去。

答：你可能失去你的職位、失去你的權力，你有可能失去很多錢，而且你可能失去你的面子（手指自己的臉）。

問：那你為什麼不怕？

答：我從來不在乎錢，我小時候並沒有零用錢，我媽總是說「如果你需要錢，儘管跟我說，」但我從來沒跟她要過。

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想，我只在乎自己怎麼想。如果我對公司、對員工、對我所愛的人、對我自己感到驕傲，那就夠了。

最重要的是，我有沒有從中學到任何事？我永遠都在談的是學習、學習、學習、學習、學習。如果你不嘗試，那你就沒辦法學習。所以失敗對我而言，從來就不算什麼。

問：你也不怕丟臉、不怕失去權力嗎？

答：唯有人們對你失去信念時，你才會失去權力。唯有當你欺騙自己，人們才會對你失去信心（手握拳比自己胸口）。

如果我犯了任何錯，我會承認，只要對得起自己，從失敗中學到了事情，那人們不會對你失去信任。只有那些不能承認自己錯誤的人，才會失去人們的信任。